本文作者：seren

【《哭泣宝贝》（ Cry-Baby）剧照】

@小鼠彪 问：

为什么我特别爱哭？好多时候，我其实并没有那么感动，我的内心甚至还在说，没什么好哭的，但我就是会流眼泪。这种时候包括，在电视上看到五星红旗在天安门广场升起的时候，看到运动员在奥运会拿了金牌的时候（主要是，我压根就不认为金牌有什么牛逼），新年钟声响起的时候（靠，我又老了一岁，有什么好激动的）……哭的生理机制到底是什么？哭，并不和心理上感动直接相关对不对？有什么办法可以治好我的爱哭病么？实在是太丢脸了。

@Seren 答：

流泪，是一个让我格外感兴趣的问题，因为我自己就是一个很少流泪的人。从很小时候开始，我就想知道，为什么人要流泪？为什么有人频繁流泪，而有人，譬如我，无论看了多悲伤的小说或电影，都很难掉下泪来？

然而，在我领取了这个问题之后，我所发现的第一件事情却让我惊讶不已：对于流泪这样极其普遍，又格外深层的人类行为，有关它的科学研究，远比我想象的要少。并非我一人如此感觉，明尼苏达大学的教授William Frey就曾在一次访谈中说："在由于情感因素而流泪，以及它在我们生活中有什么样的生理作用这方面，研究之少，令人难以置信。"不过，在只鳞片爪的阅读里，我终于对流泪，有了多一点的认识。

人类的眼泪分为三种："基本眼泪"（basal tears）是我们的泪腺持续不断排出的液体。它可不是简单的盐水。眼泪里含有许多不同种类的化学物质，包括小分子物质、脂类和蛋白质。许多重要的激素也能在眼泪中找到。这种眼泪日以继夜地湿润我们的眼球，冲刷尘土污物，并可以抑制细菌感染。虽然我们往往不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它对于眼睛健康的作用却是异常重要。另一种眼泪称为 "反射眼泪"（reflex tears），这就是我们切洋葱时，或者眼睛里被吹进沙砾时大量排出的眼泪，它在眼睛遭到"袭击"时，冲刷眼球与眼眶，带走有害的物质，也能保护我们心灵的窗户。

第三种眼泪，也是问题中提到的，我们最关心，然而研究最少的一种：由于心理、情感因素而流出的眼泪（emotional tears）。这种眼泪被很多学者认为是人类特有的眼泪，它与我们最基本的情感相关。大脑中的边缘系统控制着人类这些古老的情感，同时也操控我们的泪腺。而各种与心理、情绪相关的激素也在调控流泪中起到重要作用。有趣的是，科学家们曾经比较了情感性眼泪与反射眼泪或基本眼泪的化学组成，发现前者所含有的蛋白质与特定的激素比后者只多不少。所以有人认为，之所以很多人在痛哭之后感觉很好，就正是因为眼泪带走了一些与心理压力、忧郁相关的激素。

眼泪除了减压以外，也有沟通、交流的作用，虽然在不同的文化中，流泪也许有着不同的意义，但它都起到展示人的内心情感的作用。在我们学会说话之前，就依靠哭泣来表达我们的不满，唤起亲人的注意。在成人世界里，流泪往往泄露了我们的悲伤无助，激发旁人的同情心，换来安慰与支持。然而，这种简单的"沟通、引起注意"的理论，远远不足以解释我们为什么流泪——许多人只在独处时才哭泣，而很多婴儿在哭闹时根本不会流下眼泪。而在《科学》杂志上发表的一篇文章，则将女性的眼泪与降低男性性兴奋联系在一起——研究显示，在嗅过女人的眼泪之后，虽然男性被试者根本不知道这些液体是什么，他们却显示出较低的性欲与雄性激素的水平。脑成像显示，他们大脑中与性唤起有关的脑区也活性降低。作者认为，女性眼泪中也许含有某些化学信号（chemosignal），产生了这样的作用。

也许正是因为流泪与太多的人类情感相关，包括悲伤、痛苦、恐惧、惊慌，甚至欢乐、满足，与惊喜，所以它的心理、生理机制，才显得格外错综复杂，而每个个体流泪的频率、强度也如此不同。而且，虽然情感性流泪与情绪和遭遇相关，遗传基因似乎也在控制流泪频率中扮演着重要作用。有研究显示，DNA序列完全相同的同卵双胞胎之间，哭泣频率的相似度就大于只分享50％DNA的异卵双胞胎。

虽然流泪多少都可能是正常的心理生理反应，但在某些人群中，流泪或哭泣的频度，却确实与其他人不同。譬如，不止一项研究显示，患有深度抑郁的人就较少流泪哭泣，而有趣（或让人悲哀）的是，另一项研究发现，抗抑郁药的本身也有可能降低人流泪的频率。这当然不是说，哭得少的人就有抑郁症（活蹦乱跳的本文作者就是众多反例之一），但流泪频率与心理疾病之间的关系，却为为数不多的流泪研究提供了一个有趣的方向。

看到最后，我还是无法解释为什么有的人爱流泪，有的人不爱，也无法为"为什么我们要流泪"提供确切的答案。但毫无疑问的是，无论多寡，因情感而流泪都是人类重要而独特的一项特征，是每个个体的宝贵经历。

本文首发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