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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桔子帮小帮主

【HeLa细胞正在分裂电镜照片。图片出处:维基百科】

海瑞塔去世的时候没有发讣告,但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到了盖伊实验室。当海瑞塔的尸体在“有色人种”冰库逐渐冷却,盖伊也没闲着,他跑到海瑞塔的医生那里,申请解剖尸体。很久以来,全世界的组织培养实验室都千方百计构建一个细胞库,收集所有像海拉细胞一样长生不死的细胞。盖伊希望从海瑞塔体内尽可能多的组织中取样,看它们是不是像海拉细胞一样,也能长生不死。但要拿到样本,首先得征得海瑞塔丈夫的同意。

在美国,医生从病人身上取样是不违法的,也不违背任何伦理规范;但是法律却明文规定,对死者进行解剖或从其体内取组织之前,必须征得同意。

据戴回忆,霍普金斯医院有人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海瑞塔死了,问能不能进行解剖,戴严词拒绝。几小时后,戴由一位亲戚陪同,赶到医院检查海瑞塔的尸体并签署相关文件。医生再次提出解剖的请求,说希望能做一些检测,或许能在未来对他的孩子们有所帮助。随行的亲戚说反正海瑞塔已经死了,解剖无妨;戴被说服了,在同意书上签字画押。

不一会儿,海瑞塔的遗体已经躺在巨大的地下室停尸房的不锈钢桌上,盖伊的助手玛丽站在门口,呼吸急促,几乎要晕倒。她从没见过死人,可今天竟然端着一大摞平皿和海瑞塔的尸体近距离接触。她的身边站着病理学家威尔伯医生,探着身子观察解剖台上的海瑞塔。海瑞塔双臂平伸,好像在够头顶上方的什么东西。玛丽朝桌子走去,边走边低声喃喃自语,你趁早别出丑,千万别晕倒在这儿。

她绕过海瑞塔的一只手臂,站在威尔伯医生身边,后背冲着海瑞塔的腋窝。威尔伯医生和她彼此打过招呼,接着就一片寂静。戴还想海瑞塔在自己的葬礼上能有个全尸见人,因此只同意部分解剖,这就意味着医生不能切开她的胸腔,更不能切除她的四肢或头部。威尔伯医生从海瑞塔的膀胱、肠道、子宫、肾脏、阴道、卵巢、盲肠、肝脏、心脏、肺部逐一取样,玛丽则把平皿一个个打开,分别收集样本。最后,威尔伯医生还从海瑞塔那满是肿瘤的子宫颈切下一块组织,泡进盛满甲醛的容器里,以免将来还有需要。

海瑞塔确切的死因是晚期尿毒症,这是因为肿瘤完全阻塞了她的尿道,医生没法用导管排空她的膀胱,因此正常情况下能通过尿液排出的毒素在她体内严重积累。棒球一样大的肿瘤几乎完全取代了海瑞塔的肾脏、膀胱、卵巢和子宫,其他器官也像塞了珍珠一样,密密麻麻地长满了白色的小肿瘤。

威尔伯医生取完样,为海瑞塔的腹部进行缝合,玛丽恨不得立刻跑出停尸房,回到自己的实验室去,可她没有离开,而是站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海瑞塔的四肢,她实在害怕看到那双没有了生命的眼睛。玛丽的目光落在海瑞塔的脚上,不禁倒抽一口气,那双脚的指甲上涂了明亮的红色指甲油,可有些已经剥落。

很多年后,玛丽对我说:“看到她的脚趾,我几乎要晕倒了。我想,天哪,她可是一个真人啊。我的脑子开始想象,想她坐在浴室,慢慢地把颜色涂在脚指甲上。那一刻,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们用的细胞,还有所有寄出去的细胞,都是从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身上取来的。以前从来没这么想过。”

几天后,海瑞塔的遗体被装进松木箱,坐上火车,顺着漫长而曲折的铁路从巴尔的摩运到克洛弗。戴没钱,只买得起最一般的木箱子。海瑞塔的棺材抵达克洛弗的时候,天下着雨,殡仪员把箱子塞进一辆锈迹斑斑的卡车。卡车驶过克洛弗的繁华地段,经过海瑞塔从前看白人老头下棋的五金店,又开上拉克斯镇大街,在“茅屋”酒吧转弯——短短几个月前,海瑞塔还曾经在这里跳舞。殡仪员开进拉克斯镇,兄弟姐妹们全都挤在门廊里目送海瑞塔,有的双手叉腰,有的紧紧抓住孩子,一边摇头一边喃喃祷告。

“虱子”步履蹒跚地挪到院子里,直勾勾地看着天空落下的雨点大喊:“仁慈的上帝,让那可怜的女人安息吧,你听见我说了么?她受的苦够多了!”

临近门廊的人听到,纷纷念着:“阿门”。

顺着路往前开400米,格拉迪丝和萨蒂坐在房前破败的木台阶上,一条粉色长裙搭在她们的腿上,脚边的篮子里装满化妆品、发卷、红色指甲油和两枚硬币。回头她们要把硬币压在海瑞塔的眼皮上,这样别人来凭吊的时候,她的眼睛就会一直好好闭着。她们静静地看着殡仪员慢慢开车穿过公路和房子之间的田地,轮胎压在红土里。

克里夫和弗莱德站在房子后面的墓园,工装裤被雨淋得透湿。这一天他们几乎一刻不停地在满是石块的地里挥锹,好为海瑞塔掘出一块坟墓。许多过世的亲戚被埋在这里,地上连个记号也没有,兄弟俩的铁锹时不时碰到棺材,只好换地方挖。最后他们终于找到一块空地,正好就在海瑞塔母亲的墓碑旁。

克里夫和弗莱德听见殡仪员的卡车声,就走到房子跟前,帮忙把海瑞塔的棺材抬下来。接着他们把棺材抬过门厅,放在地上。松木箱被打开,萨蒂突然放声痛哭。击垮她的不是海瑞塔那毫无生机的身体,而是她的脚趾:海瑞塔宁可死,也不能容忍指甲油残破成这个样子。

“上帝,”萨蒂说,“海妮临死前肯定比死了还难过。”

海瑞塔的遗体就这样在房屋门厅摆了好几天,门厅两头的门全部敞开,好让凉爽湿润的空气吹进来,这样她的尸体才不至于烂掉。几天来雨水不断,家人和邻居冒雨趟过墓地,向海瑞塔致敬。

葬礼那天早上,戴领着黛博拉、乔、桑尼和劳伦斯趟过泥泞,但艾尔西缺席。她还在克劳斯威尔,对妈妈的死一无所知。

葬礼没有给拉克斯家的人留下多少印象,有人念了悼词,好像还唱了一两首歌。可所有人都记得之后发生的事。克里夫和弗莱德缓缓落下海瑞塔的棺材,用手把土撒上去。说时迟那时快,天空突然阴云密布,大雨瓢泼而至。云端传来隆隆的雷声,婴儿全都尖叫起来。一阵大风猛地卷起墓园边上牲口棚的铁皮屋顶,掷到海瑞塔坟墓上方。屋顶迎风扇动,好像银色大鸟的羽翼。大风又引燃了烟草地,将树连根拔起,把电线吹出去好几公里,然后又把拉克斯家的一座木屋整个掀翻,里面的人从起居室摔到园子里,接着木屋砸到他身上,人当即就断了气。

多年后,海瑞塔的表兄彼得回忆起那一天,他摇晃着自己的秃头笑着说:“海妮从不拐弯抹角,我们当时就该猜到,她想用那场暴风雨告诉我们什么。”

关于本书和海拉

作者:丽贝卡·思科鲁特

译者:刘旸,科学松鼠会的桔子帮小帮主

豆瓣链接:http://book.douban.com/subject/6966735/

连篇可起到前情提要作用的文章:

海拉”,在实验室里“永生”/金煜

从海拉细胞到肿瘤疫苗/赵承渊

[小红猪]《永生的海拉》连载(1)暴风雨 - 科学松鼠会 - 科学松鼠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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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11篇文章 5年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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