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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发表于科学松鼠会:非洲纪行——启程,内罗毕 

资讯小分队 发表于 2011-04-20 07:12 

半梦半醒之间,操着各式口音的鸟儿叫得像到了世界末日,从空旷的上空飞速迁徙而过,不一会儿鸟叫变成嘟囔,继而被车鸣所覆盖;睁开双眼,朝霞朦胧,像是酝酿着天地开启;扭扭身躯,同蚊子一夜奋战的疲惫还在……三月底,我们叛逃北京的寒意南下,一猛子扎到赤道。雨季蠢蠢欲动,正是芒果的时节,稠稠的果汁下肚,推开门,拥抱荡漾着羊蹄甲红色波浪的内罗毕!

来到这座城市,哪怕不是生物专业人士也不该错过非洲最负盛名的肯尼亚国家博物馆。

自打有人类开始,肯尼亚就有了人。这个国家是古生物轮番上演的舞台,而博物馆是这一切在时间轴上的浓缩。楼梯伴随黑白照片一起盘旋而上,像时间卷着世间一切前进。

人类演化厅尽头一个神秘的小屋里,灯光幽暗,是个长眠的好地方。一个个头骨静穆躺着,似乎严阵以待。他们透过那上百万年的深邃眼眶瞪着来访的后世子孙,突出的眉嵴和颧骨反射着幽幽的光泽。他们并非无名小卒,在头骨的铭牌上刻了名字:KNM-ER 1470,KNM-ER 3733,KNM-WT 15000……这并不是没有意义的字母组合,要读懂这些文字和化石,理查德·利基博士就是答案。

理查德是博物馆的名人,展厅里到处是他的肖像和事迹。此人生长在名副其实的古人类世家,世界上第一个能人化石就是被他爸妈挖出来的(能人,Homo habilis,生活在140-230万年前)。他从小受骨头熏陶,有技术,有经验,还有对化石的敏锐嗅觉。有一次,他爸爸得到了在埃塞俄比亚开挖化石的许可,派他前去侦察,谁想遭遇暴风雨,飞机拐了个小弯绕到肯尼亚的鲁道夫湖(Lake Rudolph)。小弯拐得非同小可,一行人闯入了一片“富饶”的沉积岩地带。博物馆语——“黑色的化石碎片在一片白花花的石头上分外明显”。他在心里为这个地方打了个记号。

后来,理查德的父亲带儿子赴宴,为埃塞俄比亚挖化石计划讨钱。废了好大劲,几欲得手,谁知杀出拦路虎,不是外人,正是亲儿子。更令人意外的是,理查德得胜,把钱瓜分到鲁道夫湖。分钱主席知道自己赌注下得够狠,威胁理查德说,你要不给我挖出点名堂来,就别再伸手讨钱。

从道义上来看,理查德并非无可指摘,然而对科学史来说,这一举动却是件莫大的喜事。鲁道夫湖争气,十万、百万年前倒下去的五花八门的骷髅顶着一个个宝贵的头骨出现了:从长着矢状嵴的埃塞俄比亚傍人,到外形向现代人趋近的能人和直立人。他们原本没有见过,他们死也想不到,如今会在这间小屋不期而遇。

回到前边的问题,字母组合和理查德的故事有何干系?答案很简单,理查德在肯尼亚博物馆任职,挖到的头骨自然保存在此,KNM是Kenya National Museum的缩写,ER是East Lake Rudolph;后来鲁道夫湖更名换姓成了Turkana湖,人们也在西岸开挖,于是另一些兄弟姐妹就成了WT字辈的成员,意思是West Turkana。看,化石的名字真的有章可循。

论辈分该先说下边这块KNM-WT 17000。它的主人埃塞俄比亚傍人顶着头上那道显眼的矢状嵴,戏耍于250万年前的图尔卡纳湖西。由于镁含量极高,呈现黑色,所以它的小名叫 “黑头骨”(Black skull)。

为了表达对几十万年时间的充分尊敬,空一行……

能人为我们留下KNM-ER 1470号。他生活在距今190万年前,脑容量已经达到750cc(南方古猿<能人<直立人,我们有1200cc)。他是人属里最不像人的物种,长着相当“现代化”的脑壳,却也继承了长长的手臂——毕竟是最老的人属物种。在他们生活过的地方往往伴随发现简易石制工具,心灵手巧的潜质初现端倪,因此被称为“能”。

一空行又是三十万年……

头骨堆里,一副骨架格外惹眼,这是理查德·利基博士最闻名于世的发现,一个近乎完整的男孩!这具骨化石足有108块,880cc的脑容量,1米6的个头。从他的名字——直立人(Homo erectusHomo ergaster)可以看出,他又朝我们演化了大大的一步。由于这个男孩太著名了,整个图尔卡纳湖都以他为荣,于是他便有了图尔卡纳男孩的昵称。理查德当年说男孩差不多有12岁,要是没死过几年还能蹿一蹿,准能长到一米八。不过近几年,科学家重新给他看了牙,说男孩实际只有8岁,而且也别指望他能有现代男孩的青春期,个头基本也就维持在一米六。唉,玉树临风的形象没了。

人的演化究竟是怎样的过程?对这个问题,永远没有十全十美的答案。人们所做的,只是抓住历史撒落的细如牛毛的细节,拼接出一个最为合理的猜想。因此,猜想的图景,就很可能因为一根新牛毛的出现而改写。比如,以前一般认为能人演化出直立人,他们有时间上的传承关系;可是2007年,仍然在肯尼亚的这片河滩,科学家发现了一块能人上颌骨化石残片,它主人的存活时间延伸到了直立人存活的年代。捡一片骨头不到,发一篇《Nature》,其含金量就在于,它证明能人和直立人两个物种至少在同一片海滩玩耍了50万年。

走出非洲之后,直立人分头去了其他大洲,也走出了肯尼亚国家博物馆的收藏。其他众多生物标本虽不失精彩,毕竟不如日后在马赛马拉见到的真野兽过瘾(卖个关子),于是便草草略过。

出来后,被路人东南西北指了几条街,抱着Longly Planet在内罗毕的车水马龙中绝望地转了许久,终于在一片旧车间之间发现了这个形似北京798的场所——Go-Down Arts Centre(下去艺术中心)。

一些不太成名的、渴望独立的艺术家各守一室,偶然抬眼,用骄傲和倔强的眼神瞅你一眼。快出门的时候,突然听到极具感染力的哼唱。在我们的邀请下,矮胖的黑人小伙子大大方方拨动琴弦放声一曲。歌词大意:我是一只小鹰,虽然个头小(他解释说:“名声不比肯尼亚那些有名的歌手……”),但力量无穷。我爱的女孩儿啊你身在哪里?

 

 

他自我介绍说叫Olith Ratego,而这种七弦琴名叫Obokano,是肯尼亚一支少数民族特有的乐器。我问他材料,他开始跟我比划:是果实,形状如此这般,只吃叶子不吃果——像猜谜语。我最后才明白这个大大的共鸣箱原本是葫芦(Lagenaria siceraria)。乐器的琴弦在古代多用斑马的肌腱,现在也有人用剑麻纤维甚至网球线。在他的民族里,音乐的定义是声乐,而没有独奏Obokano的概念,器乐只是制造节奏感而已。所以要想成为音乐家,有美丽动人的嗓音是前提,当然最好得是男的。在谈话中,Olith一直抱着大葫芦乐器,笑说:“我不光是一个歌手,也是作曲家。还是木匠!乐器全是我自己做的。”

黑夜来临,街边小店内,一盘盘烤肉被端上桌,再和着闻名已久的Tusker啤酒下肚。狂热的非洲音乐响起,穿着鲜红衣裙的翘屁股女郎随节奏摇摆身躯。明天一早,我们就将告别这热烈的城市和人群。国境线那一端,乞力马扎罗山顶着茫茫白雪,披挂冰川,正静候我们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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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11篇文章 5年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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